第4章・湖畔仙踪
山洪退去后的花径弥漫着潮湿的泥腥味,原本缤纷的花海被冲出一道狰狞的沟壑。幸存的敌军站在沟壑对岸,望着眼前几米高的水蚀石壁面面相觑。
他们的铠甲沾满泥浆,发髻散乱如枯草,不少人光着脚,草鞋早被洪水卷走,露出被碎石划破的脚底。
“将军,这…… 这路断了啊!” 一个士兵声音发颤,手里的长枪斜插在泥里,枪缨沾满了败叶。
领头的将领面色铁青,望着石壁上残留的洪水痕迹,突然打了个寒颤。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山洪太诡异了,分明是山神动怒的征兆。他瞥了眼身后失魂落魄的士兵,有人还在对着被冲断的军旗磕头,嘴里念念有词地祈求山神息怒。
“撤!” 将领咬着牙吐出这个字,转身时不小心踩掉了一具死尸的头盔,露出被泥浆糊住的脑袋。没人敢反驳,士兵们丢盔卸甲地跟着他往回走,兵器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,渐渐消失在花径尽头的迷雾里。
扶眉站在巨石上望着敌军退去,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,才转身回到朱元璋身边。她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捣碎的草药和干净的麻布。“忍着点。” 她轻声道,小心翼翼地拔出朱元璋背上的箭矢。
箭矢带出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,像极了被碾碎的红绒花。朱元璋额头青筋暴起,却硬是没哼一声,只是死死盯着崖边被冲倒的野花。扶眉的动作很轻,草药敷在伤口上时带着清凉的刺痛,她指尖的温度透过麻布传来,竟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为他处理伤口的模样。
包扎好伤口时,东方已泛起鱼肚白。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花径,湿漉漉的花瓣上滚动着露珠,在初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。扶眉背起朱元璋继续前行,脚下的路渐渐平缓,空气中除了花香,又多了种清冽的气息。
“这是…… 湖水的味道?” 朱元璋忽然开口,声音还有些沙哑。
扶眉没有回答,脚步轻快了些:“快到了。”
转过一道弯,眼前的景象让朱元璋瞬间屏住了呼吸。晨雾中隐约可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,像是被天神遗落在山间的巨大玉镜。微风拂过,湖面荡起层层涟漪,浪涛声温柔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,与远处的鸟鸣交织成曲。
“山上竟有这么大的湖泊?” 他喃喃自语,眼中满是震撼。在他的认知里,只有鄱阳湖那样的大泽才会有如此壮阔的水面。
扶眉轻笑出声,发间的野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:“这是如琴湖,我们离它还远着呢。前面就是我修行的地方了。”
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,前方出现一座掩映在绿树中的道观。道观不大,却收拾得十分整洁,青瓦上爬满了青苔,门前的石炉里飘着袅袅青烟。一个身着素色道袍的女子正坐在门前的蒲团上打坐,听到脚步声便缓缓睁开眼。
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,眉目如画却带着股出尘的庄严,眼神清澈如秋水,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。见到扶眉背上的朱元璋,她原本平和的眉头顿时蹙起,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:“扶眉,你怎将凡尘男子带到此处?”
“师傅!” 扶眉连忙将朱元璋放下,屈膝行礼,“这位是朱元璋朱将军,遭人追杀身负重伤,弟子斗胆恳请师傅出手救治。”
真定法师眉头皱得更紧,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:“你只需将此人带去别处疗伤即可,凭你的医术当是无碍。为何带到我清修之处?还是这般满身血污之人,这人杀孽太重,与我道相违,会干扰我的静修。”
扶眉急忙辩解:“师傅,情况紧急,山下敌军搜捕甚严,只有此处最为安全。而且朱将军并非寻常歹人,他是为了守护百姓才身陷险境的。”
此时,朱元璋艰难地睁开眼,尽管浑身剧痛,声音却异常坚定:“法师,在下并非有意打扰清修。只是军中战事紧急,我要指挥打仗,必须尽快返回军队,不然群龙无首,我军必败,请法师助我。”
扶眉趁机将山下发生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给真定法师听:“师傅,朱将军指挥军队打仗时英勇无比,身先士卒。那陈友谅的军队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,百姓深受其害。朱公子是为了抵御他们,才落得如此境地。”
真定法师听完,脸上露出为难之色,沉吟片刻后看向朱元璋:“你伤势严重,若要尽快痊愈,需行刮骨疗伤之法,过程痛彻骨髓,你能忍受吗?”
朱元璋微微一笑,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我行。只要能早日回到军中,击退敌军,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。”
真定法师见他态度坚决,又听闻陈友谅军队的恶行,心中已有了决断,缓缓抬手:“无量天尊。既逢劫难,便是缘法。扶眉,取药箱来。”
药箱打开的瞬间,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弥漫开来。真定法师取出银针,指尖翻飞间,十几根银针已精准地刺入朱元璋后背的穴位。她又拿出一把小巧的银刀,在火上燎过,刀尖轻挑便划开了伤口周围的腐肉。
“呃!” 朱元璋猛地绷紧了身子,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。银刀刮过骨头的声音清晰可闻,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髓,比中箭时的剧痛更甚数倍。他死死咬住嘴里的白毛巾,布料被牙齿咬得变了形,喉咙里却没发出半点声响。
扶眉在一旁递着草药,见他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咬出了血痕,不由得攥紧了拳头。
真定法师一边施展针法止血,一边将特制的药膏敷在伤口上。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朱元璋紧握的双拳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却始终未曾挣扎,心中暗暗点头。寻常男子受此剧痛早已哭喊不休,此人竟能咬牙强忍,果然有过人之处。
不知过了多久,当最后一层纱布缠好时,朱元璋眼前一黑,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。在失去意识前,他仿佛听到真定法师对扶眉说:“此子筋骨非凡,只是煞气过重……”
稍作休整,真定法师盘膝坐在朱元璋身侧,双手结太极印,双目微阖,口中默念道家真言。只见她周身泛起淡淡的莹光,一股精纯的真气自掌心涌出,缓缓注入朱元璋体内。这真气如涓涓细流,顺着朱元璋的经脉游走,所过之处,原本淤塞的气血渐渐畅通,受损的筋骨也似有了生机。
随着时间推移,真定法师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很快便汇聚成流,浸湿了她的道袍。她的脸色也渐渐苍白,呼吸变得有些急促,但双手的太极印始终未曾松动,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着。道家讲究 “气行周天,道法自然”,这般强行渡气,对自身损耗极大,仿佛要将她多年修行的元气抽离一般。
扶眉在一旁看得心如刀绞,见师傅浑身湿透,嘴唇干裂,再也忍不住,“噗通” 一声跪倒在地,泪水涟涟:“师傅,弟子不孝,连累您损耗元气,求您停下吧!”
真定法师缓缓睁开眼,眼中虽有疲惫,却透着慈悲与庄严,她淡淡一笑,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无妨。扶眉,你可知‘上善若水,水利万物而不争’?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,何况是这般英雄儿男。”
她收回手掌,真气断绝的瞬间,朱元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。真定法师拭去额头的汗,目光落在朱元璋身上,语气凝重而恳切:“朱将军,你虽身陷杀伐,却心怀百姓。这天下纷争已久,黎民百姓苦不堪言。你若有幸挣得天下,当谨记‘道法自然,天人合一’之理,以天下为重,以百姓为先。”
“我华夏大地,历经千年,文脉传承,从未断绝。你当守护这**河山,恢复我汉家血脉,让这几千年的中华传统得以延续。道家讲‘太平盛世,大道流行’,愿你日后能止戈息武,使世间再无战乱,百姓永享太平,这才是顺应天道,合乎民心之举。”
朱元璋悠悠转醒,恰好听到真定法师这番话,他挣扎着想要坐起,眼中满是敬畏与坚定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,想到刚才真定法师和扶眉所展现出的超凡法力,朱元璋心中满是羡慕。他撑起身子,对着真定法师深深一拜:“法师,您与扶眉姑娘法力高深,在下深感钦佩,愿拜您为师,学习道法,还望法师应允。”
真定法师轻轻摇头,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:“朱将军,你我男女有别,授业传法多有不便。何况你并非入定之人,性子刚毅,心系天下苍生,根本不能像我等这般坐下来静修。你心怀天下,肩上扛着万千百姓的期望,又怎么可能静下心来潜心修行呢?”
她顿了顿,目光变得悠远而沉重:“你有你的天注定使命,那便是承担起这份责任,去为百姓谋福祉,还天下一个太平。我汉族被蛮夷侵略已久,汉家血脉几近断绝,这几百年来,我汉族子孙在异族的铁蹄下挣扎求生,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。你要勇敢地完成你的使命,实现你的梦想,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。”
朱元璋听后,心中虽有失落,却也明白真定法师所言极是。他不再强求,对着真定法师和扶眉深深一揖,随后郑重地行三叩九拜之礼,以此表达心中的万分感激。“多谢法师救命之恩,也多谢扶眉姑娘相助,在下永世不忘。”
扶眉扶起朱元璋,轻声道:“朱将军,我送你出去吧。”
两人向真定法师告辞后,便一同离开了道观。扶眉带着朱元璋来到了如琴湖畔,当那片壮阔的湖面完整地展现在眼前时,朱元璋再次被眼前的水色山光惊呆了。
湖水清澈见底,倒映着周围的青山绿树,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,湖边的野花肆意绽放,整个场景美得如同神仙的国度,让他流连忘返,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地。
扶眉见状,浅笑一声,拉着朱元璋来到湖边的一艘小船旁。“我带你在湖上看看吧。” 说罢,她撑起船桨,小船便缓缓驶向湖心。
清晨的曙光洒在湖面上,波光粼粼,也将扶眉的身影映照得更加美丽动人。她素色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飘动,发间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,侧脸的轮廓在晨光中柔和而精致。
朱元璋坐在船中,望着眼前的美景和身边的女子,心头澎湃,浮想联翩。他想起了战场的厮杀,想起了百姓的苦难,也想起了刚才真定法师的嘱托,更想起了扶眉一路的舍命相护,心中百感交集。
